建實新村常民記憶與基隆要塞司令部校官眷舍再利用—《沙灣拾夢|基隆要塞司令部校官眷舍修復再利用工程紀錄片》

  基隆市文化局自今年7月22日起至30日止,在臉書粉絲團與Youtube頻道,跨周末一連9天推出「大基隆紀錄片線上展」。其中,​​《沙灣拾夢|基隆要塞司令部校官眷舍修復再利用工程紀錄片》,在紀錄眷舍修復的點點滴滴之餘,也留下了基隆眷村—建實新村原住戶及周遭居民的常民記憶。

  根據國防部史政編譯室出版的《眷戀:聯勤眷村》,「建實新村位於基隆市中正路旁,原建物屬日軍遺留眷舍,主樑為台灣上等的檜木所搭建,頗具日式建築結構特色。初為公家宿舍性質,之後成為服務於北部要塞司令部之官兵眷舍。⋯⋯為配合政府推動老舊眷村改建條例,建實新村於民國94年開始推動眷改計畫,⋯⋯由眷戶申領購屋補助金,⋯⋯。」

  其後多數房舍拆除改建為基隆市中正區行政大樓的建實新村,留下中正路111號眷舍建物及113號地基遺構,經於95年指定為基隆市定古蹟基隆要塞司令部校官眷舍,已經在109年修復完成。而本紀錄片即是透過訪問眷舍修復人員、原住戶、周遭居民等,一方面呈現眷舍修復過程、常民記憶,另一方面也引人思索眷舍未來的再利用方式。

  就眷舍常民記憶而言,紀錄片首先呈現的是不同省籍民眾之間的碰撞交會。正如基隆客家研究者會不斷思考客家與基隆的碰撞情形,以及交會以後所產生的「基隆客家性」,基隆眷村研究者自然也會不斷思考眷村與基隆的碰撞情形,以及交會以後所產生的「基隆眷村性」。

  紀錄片訪問了安瀾橋派出所前副所長簡政聲先生,他說他小時候家裡租給山東人、上海人、大陳島人,每天都吃得到南北各式食物;就讀正濱國小時,本省、外省同學也都一起玩,不會分族群。而113號眷舍原住戶前副司令邱書硯么女邱菊秋女士,則提及她小時候最喜歡「吃拜拜」,因為本地人拜拜時食物最豪華。

  如此看來,紀錄片主要呈現的是眷村與基隆碰撞交會後所產生的美好回憶,而這些回憶多與遊戲、飲食有關,顯見遊戲、飲食是拉近不同族群心理距離最好的催化劑。

  紀錄片其次呈現的眷舍常民記憶,是居民與建物之間的關係。111號眷舍原住戶許清龍中校女兒許中平女士想到的是小時候常在眷舍裡捉迷藏;外孫女溫小平女士則一方面想起小時候在院子爬樹的美好經驗,另一方面也想起如廁時,害怕有「小腳婆」突然從破損的天花板上盪兩隻小腳下來的恐怖經驗。

  有些原眷戶或周遭居民特別提及眷舍的建築特性。建實新村原住戶吳超平先生記得過去基隆天天下雨,眷舍常漏水;建心新村住戶王明仁談到當時沒冷氣,這種房子住起來比較舒服;邱菊秋女士則解釋眷舍之所以涼快,是因為每一個房間都有窗戶,風可以吹到每一個房間,形成穿堂風。

  有些原眷戶或周遭居民則提到眷舍的社會屬性。地方耆老簡宗傑先生說,眷舍位處大沙灣,位階高一點,都是文化人。建實新村原住戶吳超平先生也說,過去大沙灣都是高級住宅,官銜比較高才能住在這裡。

  紀錄片另外呈現的眷舍常民記憶,是居民與眷舍周遭環境的關係。

  建實新村原住戶張志強先生回憶起,要塞司令部過去都會在村子裡封巷放電影。而台大退休教授張海潮先生、砂灣里里長簡曉東先生、邱菊秋女士都想起小時候在眷舍後面基隆海水浴場玩水的情景。邱菊秋女士甚至回想起,當時沙灘會有小販把甜不辣等食物放在木盒裡,頂在頭上賣,她有錢就買來吃,沒錢就眼巴巴看別人吃。

  從紀錄片的內容看來,眷舍的常民記憶都是戰後來台的眷村人與周遭本地人的回憶,沒有訪談日治時期居住於眷舍的日本軍官及其家屬;相對而言,眷舍的建物則是在回復日治時期原貌的原則下,抹除了戰後眷村人在其中生活的修繕、增改建等痕跡。

  這種在軟硬體都各欠一半,反而達成某種奇妙衡平性的的眷舍保存成果,不禁令人思考眷舍未來要如何再利用,才能補足欠缺,達成多元文化與歷史記憶的目標。

  紀錄片末尾,邱菊秋女士表示:「如果回復,不要只是把它美化,要把它真實地呈現。」正砂里里長俞明發先生則說:「把它的文化、它的歷史,(用)旁白把他加註清楚,讓大家能夠對這個點,了解它過去的歷史。」

  確實,正如紀錄片聽來溫暖悅耳的旁白女聲所言,「校官眷舍已然重生,除了外觀之外,更重要的,是為眷舍注入更多的歷史文化養分,讓眷舍故人舊夢重溫,也讓旅客能夠透過眷舍過往的故事,有身臨其時空背景的感受。」

  而上述為眷舍注入更多歷史文化養分的文史工作者,絕不能陷入憂鬱—固執地擁抱與認同「喪失所愛文化的狀態」,在最極端的情形下,甚至在所愛文化還沒喪失前,就主動在自己的精神領域中先消除它們,讓它們喪失而「不存在」,從而讓「喪失所愛文化的狀態」能夠「存在」,進而讓自己可以把「喪失所愛文化的狀態」當作中心,不斷繞著其追尋與打轉。

  因為這種陷入憂鬱的文史工作者,不免陷入虛幻且僵化的單一認同,不但使自己失去自由、能動、流動與多元可能性,只保存維護有利特定史觀的建物樣貌或常民記憶,甚至可能為了要逃避上述虛幻認同的脆弱性以及自己主體本有的空虛與匱乏,而將這些困境外射到差異他者身上,將他們塑造為困境的代罪羔羊而攻擊之。

  那麼,是不是所有的文史工作者都會染上憂鬱的色彩,並且陷入虛幻且僵化的認同,從而使自己失去自由呢?

  斯洛維尼亞籍精神分析理論家斯拉維・紀傑克(Slavoj Zizek)的答案是:「不是。」

  對他而言,如果文史工作者不是將(即將)喪失的對象或喪失的狀態保留為他的中心,反而是發現並承認自己的中心除了空白與匱乏,什麼也沒有的話(沒有特定國家、族群、語言、性別、世代、政黨、顏色⋯⋯),那麼他在進行文史工作時,就不會深陷憂鬱與虛幻僵化認同的泥沼。

  這時,文史工作者的主體形構將會保有一個自由而開放的空場,歡迎各種認同自由進場與出場,但謝絕永遠死賴在這。其結果是所有非我的異質他者與非日常,都可以成為某種多稜鏡,能夠不斷地為文史工作者習以為慣的文史形式或內容,折射出嶄新、多元而具批判性的詮釋角度,從而為僵固的文史,保持一泓氤氳彩虹的湧動活泉。

  而在彩虹的氤氳下,基隆要塞司令部校官眷舍自能注入更多元異質的歷史文化養分,一方面讓不同時代的眷舍故人重溫舊夢,另一方面也讓原本持有不同身份與認同的旅客,能夠透過眷舍過往的多元敘事,穿梭於眷舍的多元時空背景,進而終極地體驗到世間萬事萬物盡為空,何必執著虛妄幻見的絕妙境界。

  總而言之,《沙灣拾夢|基隆要塞司令部校官眷舍修復再利用工程紀錄片》透過溫暖悅耳的旁白女聲穿針引線,一方面呈現眷舍修復過程、常民記憶,另一方面也引人思索眷舍未來的再利用方式,值得你我花短短30分鐘的時間,好好線上欣賞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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