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軍眷村人訪談輯—《眷戀—海軍眷村》

  對於一般年輕世代而言,眷村大概就是一個園區,裡面有著許多老房子。或許有少數幾間展示原始住戶生活的痕跡,但多數都裝飾得很懷舊或很文青,販賣著拿鐵、貝果、書籍或各種文創商品。這裡可以拍拍網美照,也可以吃吃下午茶,但是看著這些整理過後的老建築,卻又不免思考著,這裡的過去是怎樣的?以前的居民又是怎麼生活的?

  或許,國防部部長辦公室於2007年出版的《眷戀—海軍眷村》,可以為我們解答部分的問題。本書透過選擇具代表性的海軍北部、南部、離島地區眷村,先概述這些眷村的村史,再對村內代表人物訪談家庭背景、從軍及來台經過、眷村生活點滴、回顧感言等,保存海軍眷村人的生命史之餘,也為讀者呈現了海軍眷村的輪廓。

  本書第貳章〈北部地區眷村訪問〉便挑選了基隆的影劇六村、海光一村,訪問了前者的蕭明凱先生、易知行先生、金寶娣小姐,以及後者的王獨鶴先生。在這些眷村人的說明下,影劇六村、海光一村不再只是字面上的四字村名而已,更是凝鍊了來自不同省份,因戰亂而轉進入住的一群人的生命記憶。其中,有將就生活的辛苦,更有濃濃的人情眷味。

  將就生活的辛苦,好比影劇六村有兩間公廁,沒有沖水設備,味道很差,蕭明凱先生原先分配到的房子,靠村子的公廁很近,實在是臭得無法居住,不得已只好到海總請人幫忙,才搬到別戶,脫離每日聞臭的痛苦。易知行先生家斜對面也是公廁,臭味沖天,但他認為在當時艱苦的年代裡,能有棲身之所,心中非常滿足,並無任何不適的感覺。

  濃濃的人情眷味,例如易知行先生談到,出門時只要在門口吆喝一聲,鄰居就會守望相助;眷村太太做了麵食,會招呼鄰居分享;遇到婚喪喜慶,全村有空的人都會來幫忙。蕭明凱先生則提及每個大人都有管教每個小孩的權力,大人們不會因為別人教訓自己小孩就翻臉;另外,眷村房子一間連一間,隔牆有耳,幾乎沒什麼隱私,有事很快就會傳為八卦,也算是另類的人情眷味。

  看完這本書最大的收穫,就是讓我更認識基隆的海軍眷村—影劇六村及海光一村。

  根據本書的訪查結果,影劇六村是1960年初,國防部為解決基隆地區大陸來台有眷官兵沒有房舍的問題,經由影劇公會等單位募款,在暖暖區碇內里的十六坑旁,購地興建半磚半泥的眷舍110戶。1963年,經由蔣宋美齡所創辦的「中華民國婦女反共聯合會」協助,在影劇六村馬路東側再興建100戶,稱為「美齡莊」,然後一村一莊合併統稱影劇六村。1964年,海軍又在影劇六村右側購地興建110戶眷舍,1965年完工取名海光一村。

  1990年,影劇六村改建為五層公寓式的影劇新城,配給影劇六村及海光一村原住戶。海光一村就此荒廢,直到2010年改建為社區大廈,由影劇新城住戶自付差額購買,仍稱海光一村。而影劇新城則交還國防部作為職務宿舍。

  這本書最大的貢獻,應該是透過訪談海軍眷村人,以文字形式保存了台灣早期眷村的常民生活,使眷村能夠作為多稜鏡,不斷地為主流社會大眾習以為慣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日常,折射出嶄新、多元而具批判性的詮釋角度,從而為我們僵固的生活保持一泓氤氳彩虹的湧動活泉。

  不過本書在保存台灣的多元文化與文化多樣性之餘,也呈現了眷村文化中較為僵固的一面,成為某種可以促使我們反思的負面多稜鏡。例如,王獨鶴先生談到海光一村村旁靠山有一個池塘,在小孩眼中大得像個湖,湖旁住一個患過天花而滿臉坑洞的退役士兵,看到小孩來池邊玩水,就拿一支長長竹竿追趕,孩子們邊跑邊叫「麻子來了」,麻子湖因而得名。這種以疫病稱呼人或取地名的行為,對於病患來講,顯然是在傷口上灑鹽,極不尊重人家。

  另外,蕭明凱先生較為讚賞刻苦耐勞、勤儉持家的眷村婦女,而對於和美國大兵在一起,或是炫耀有錢、大魚大肉、好玩好賭、不顧孩子等比較做自己的眷村女性,則持批判的態度,似乎是因為他對於女性有著傳統父權式的期待。不過,金寶娣小姐對於女性的觀察,主要在於與嫁入村內的本省籍婦女相處,不覺得有省籍分別,硬要區別不同,大概可說是本省籍婦女多為外出工作,而外省籍婦女多在家照顧小孩操持家務。

  此外,本書在眷村人訪談對象的選擇上,也似乎不是那麼多元。雖然第伍章〈結語〉敘明原本訪談的對象是以眷村第一代為主,爾後也訪問了眷村第二代,但就第貳章〈北部地區眷村訪問〉的蕭明凱先生、易知行先生、金寶娣小姐、王獨鶴先生而言,在世代上都是眷一代;階級與性別上,除了金小姐為家庭主婦外,其他三位均為男性軍官,沒有訪談到基層的士官或士兵;族群上,也沒有訪談到嫁入村中的本省客家或閩南婦女。

  雖然如此,《眷戀—海軍眷村》保存海軍眷村人的生命史之餘,也為讀者呈現了海軍眷村的輪廓,使眷村能夠作為多稜鏡,不斷地為主流社會大眾折射出嶄新、多元而具批判性的詮釋角度。至於不足之處,則有待有興趣人士繼續訪談、研究與補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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